文/王心明 徐明
传播媒介的日益革新,推动了影视艺术生产和文化消费形态的变化,与传统文学单线程的时间性相比,网络奇幻文学独特的空间转向给了作为时空艺术的电影优质改编的文本基础。有别于言情文学以女性读者为主的受众特征,网络奇幻文学以惊悚、热血、逆袭等元素标签形成了男性读者显著多于女性的受众格局,这种明显的受众倾向在电影化的跨媒介融合叙事中赓续了下来。电影与生俱来的商业性也决定了“消费者创造内容”的必然性,“网生代”观众逐渐成长为电影市场的主要目标群体,从男性读者到男性观众的目标转变,受众圈层有着极大的重合率。但电影作为更为大众化的文化媒介,如何在坚持原著核心快感机制的同时,实现价值观与东方文化美学的延展表达,是当下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亟需解决的时代症候。
网络奇幻文学中融入了大量奇幻色彩的玄幻仙侠和惊险刺激的寻宝盗墓是小说文本电影化最主要的类型,受网络二次元风格和游戏美学等青年亚文化的影响,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在时空构建法则、审美表现以及影像符号体系等方面都呈现出一定的共性表达。
(一)超现实景观的第二世界
电影作为时空艺术的复合体,时间和空间的转向既是叙事元素,也是叙事载体。在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中,创作者通常以奇崛的想象力,在一个架空的虚拟化时空维度中塑造英雄人物,以曲折离奇的情节故事折射现实生活中男性对权力和力量的实现,强烈的欲望在这个超现实景观的第二世界中得到了短暂的释放。正如精神分析学大师弗洛伊德所言,人们乐忠于在生活中创造幻想,每一个幻想都是对欲望的满足。[1]而根据题材和内容的不同,第二世界可以分为完全架空式的表现性时空和基于真实历史背景,对历史时空做模糊处理的再现性时空,[2]这恰好可以对应网络奇幻文学中最常被电影化的玄幻仙侠和寻宝盗墓两类文本。
高人气作者萧鼎所著的《诛仙》曾长期高居网络奇幻文学榜前三,改编自同名小说的电影保留了文本中佛、道、魔三界的特殊地域设定,明确的势力划分呈现出板块式的地图属性。在这个纯属创作者个人想象的虚构世界中,充斥着各种仙术功法、神兵法宝和上古异兽,并以秩序化的仙法道规驱动世界平稳运转。无独有偶,改编自《武动乾坤》同名小说的电影同样也围绕主角林动,讲述了因意外获得神器“吞噬祖符”而功力大增,实现草根逆袭的热血成长故事,祖符内的意念空间和祖符外的身体空间共同构建起影片整体偏写意的表现性空间。这些极富奇幻色彩的叙事元素能够完全脱离现实的发展而自成体系,事实上,虚构的第二世界之所以能令人信服,是因为幻想、梦想等非现实因素包容在假定性叙事中,形成了更高意义上的叙事真实。[3]
而以天下霸唱的《鬼吹灯》和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为头部代表的盗墓文学,不像玄幻仙侠电影一样需要建构完全陌生化的虚拟世界,而是在沿袭历史传统的基础上放大惊险刺激的叙事元素,基于阴阳五行和风水玄说,实现影片对真实时空模糊化的写实叙事。《寻龙诀》作为《鬼吹灯》系列电影中评分最高的一部,具有一定的代表意义。影片中包含着大量真实的历史记忆,如胡八一、王凯旋等人上山下乡的知青经历和“破四旧”时发现的日军士兵,奇景化的舞台效果将观众拉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对真实历史的记忆唤醒是为了实现“彼岸花”盛开时能开启幻境、打破阴阳隔离的逻辑自洽。这种再现性时空的建构方式强调对现实和想象的双重体验感,符合拉康的“镜像理论”,即一切混淆了现实与想象的情景都是一种镜像体验。[4]
(二)身体欲望的性别迎合
在消费主义文化和流量至上创作理念的共同裹挟之下,电影中的“身体”逐渐作为一种审美化的商业符号被大众消费,身体的“审美化”指的是“实用功能淡出之后对于身体的外观、视觉效果、观赏价值以及消费价值的突出强调”[5]。它的叙事逻辑强调其与生俱来的性别属性,看与被看的地位取决于当下的时代风格。在传统的“菲勒斯中心主义”社会中,男性是一切话语实践的主导者,父系无意识的阉割焦虑迫使女性作为附属的第二性,被动的成为男性凝视的对象,反映在电影中则是近乎无条件地满足男性情欲的视觉表达;
而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消费能力的暴增和女性文化的繁荣使得“他时代”转向“她时代”,折射到电影艺术景观中则率先表现为女性对性别秩序的颠覆和重建,男色消费逐渐成为电影市场消费资本缔造的欲望狂欢。
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同样受到“她时代”下性别反凝视的影响,主要体现为在演员选角中侧重对女性观众的审美满足,高颜值和好身材的流量男星似乎成为此类电影吸睛和吸金的必备元素。《诛仙》中的肖战,《盗墓笔记》中的井柏然、鹿晗,以及《鬼吹灯》中的陈坤、张智尧等都迎合了女性市场对身体欲望的表述,《诛仙》和《武动乾坤》中甚至还有多个主要人物赤裸上身、展现雄性荷尔蒙的镜头,但这些镜头设计实际上对剧情推动并无太大用处,只是为了讨好女性观众,在欲望释放的审查范围内,为女性观众提供情欲幻想和心理代偿。这种镜头安排虽满足了女性在影视文化场域中的审美表达,但如若不加以合理引导,过度泛滥的娱乐至死观念将成为集体无意识的时代精神症候,遮盖主流精英文化,沦为大众文化语境下影视艺术的审美之殇[6]。
(三)意义建构的影像符号
相比较言情文学将“情感”作为核心爽点进行叙事的文本建构方式,网络奇幻文学更侧重于对力量的掌控和对幻想世界的征服,升级打怪、反抗命运、惩恶扬善一直是其制造爽点机制的有效路径。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在赓续实践爽感叙事策略的过程中,引入特定物象对历史、文化等影像符号的表现,实现电影以动态直观的影像符号作为表意载体的修辞功能[7]。
耽于回忆是现代人反抗社会压力,试图从往昔的追忆中汲取生活动力的一种表现,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常使用具有时代标志的历史符号来唤醒观众对所述特殊时代的情感记忆。如《寻龙诀》中对胡八一、王凯旋等人在上山下乡时对“破四旧”和知青群体的描写,他们手拿的红宝书、身穿的服装以及高声吟唱的语录和歌曲都极具“文革时期”的生活特色,是从那段激情燃烧岁月中提炼出的承载着特殊历史的影像符号,与之后在幻境中看到的日本士兵形成展面叠加,共同批判贪婪残忍的人性,力求以舞台的奇观化带给观众更为直接的视听共情。
同样,图腾作为兼具历史和文化双重属性的特殊符号,蕴含着早期人类对超验世界的丰富想象,将神兽或元素神话化是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由非逻辑性走向世俗理性的必然。《盗墓笔记》中张起灵背部的麒麟纹身就是典型的种族图腾,纹刻的过程虽然痛苦,却也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命,折射的是人类开拓文明的艰辛历程;
《诛仙》中青云门崇尚凌厉正义的“剑”,焚香谷忠诚于纯净炽热的“火”,鬼王宗信奉强大邪恶的“魔神”,他们都以各自的图腾信仰作为崇拜的对象,对应着人性深处拯救世界或破坏世界的强烈欲望,形成一整套代指人性善恶的符号系统,[8]寄托着对民族记忆的观照和对文化身份的认同。
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的集中出现反映了消费时代下审美文化的现实困惑和在此基础上对欲望的非理性满足,从文本到影像的跨媒介传播,不断实践着以体验性叙事取代内涵叙事的奇观化策略,瑰丽的想象遮盖了主流价值观和东方精神美学的意蕴表达,逐渐呈现出此类电影在青年亚文化娱乐狂欢下的发展困境。
(一)非理性的欲望狂欢
“网络是一个俗众狂欢的共享空间”[9],网络奇幻文学作为网络狂欢主义下的文学产物,从第二世界的建构到角色情感的抒发,再到主题价值的阐释,都离不开创作者对幻想和欲望的话语表述。而影像比文本天生更具表现力,电影化后的奇幻作品对本性和欲望的刻画更胜一筹,缺乏对世界和真实的理性思考。从某种程度上说,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所讲述的奇幻故事也可以看作是另类的童话故事,只是受众不再是儿童,而是那些想要逃离现实世界的成年人。在快节奏的消费时代下,成年人面临着来自各方面的社会压力,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中拥有无限可能的虚构世界恰好给了这些年轻人理想的欲望宣泄口,此类电影超现实景观的奇特话语场域使他们满足于对现实关注的短暂性回避,成为现代人情感宣泄的心灵驿站。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始终围绕成长、逆袭、复仇和爱情等主题中的一个或多个进行叙事,如《诛仙》中资质平平出生平平的张小凡,因机缘巧合获得嗜血珠和摄魂棒,并习得佛道魔三家功法,在令他“开挂”的同时也推动了他在爱情的永恒母题中认清自我,与仇恨和解的过程;
亦如《武动乾坤》中林动获得吞噬祖符和多种稀有资源后不断发展壮大,拥有了掌控世界的强大力量。主角在虚构世界中所经历的自我救赎、拯救苍生、旷世爱情,具有强烈的浪漫主义和奇幻色彩,符合现代人对理想人生的普遍愿景,他们渴望像主角一样拥有力量和自由,逐渐沉迷于影像所建构的虚幻世界中,试图逃离对平庸现实的不满。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对现实欲望的超现实表达实际上是对快感文化的一种放纵,即“快感在非压抑性文明中得到无阻碍无限制的满足,不再服从于经济、道德和美学的需要。”[10]这种对情感和欲望的放纵虽与尼采所述的“酒神精神”相契合,符合人类本性,却也造成了文化主体性的缺失和对美学精神的消解,没有起到电影艺术陶冶情操,传递和补充主流文化的社会功能。
(二)主题深度的浅显化表达
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通过想象和情景模拟所建构起的异度空间,带给了观众更为强烈的视觉奇观,但这种触动却只是体现在宏大场景所带来的新奇感受上,而非故事情节所带来的情感震撼,故事本身所蕴含的美学韵味和精神文化受到商业化的过度浸染,导致文本中对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侠义弘扬被简化为男色消费的浮夸炫技,主题深度的浅显化表达成为制约此类电影发展的重要因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电影的文化性可以看作衡量主题深度的一个维度。现存的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虽多以深耕民族文化自居,但现实情况却只是把民族文化作为一种宣传策略和外在形式,对本民族文化资源的运用只是一种消费符号的简单叠加,并试图以自己东方文化的符码展示来争取更多的西方市场份额[11],而事实上却并未涉及民族文化的精神内核。如《诛仙》对民族文化的运用仅仅是将佛教普渡众生的“仁”和道教修仙理论的“义”作为时空建构的基础元素,将《山海经》中的鬼怪形象用于对鬼王宗的人物设计,以及将水麒麟作为青云门护山神兽“灵尊”的原型,而在故事情节和价值观的影像叙事中却涉及甚少,打着艺术本土化的幌子进行商业化的创作,文化内涵扁平化,缺少对主题思想的深刻剖析。
(三)视觉技术与叙事的失衡
视觉技术的重要性对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来说不言而喻,充满魔幻色彩的场景搭建和上天入地的动作设计只有通过先进的技术手段才能使想象的视觉奇观成为现实,但在商业利益和泛娱乐化理念的双重裹挟下,现存的一些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过于追求技术营造的感官需求,忽略了技术美学的传达需要符合既定的叙事逻辑,致使视觉和情感呈现出错位拼贴的时代症候,无法将优秀的民族文化融入影像表意的肌理,艺术的审美被迫湮没在宏大的奇观炫技中。[12]视觉技术与叙事的失衡表现为影像语言表意系统的断裂,主要包括以下两个方面:
其一,全球化传播和文化霸权理论下,发展中国家呈现出较为明显的多元文化杂交的现实困惑,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虽有心立足本土文化,但或多或少会受到西方文化的审美影响,同时又因为此类电影需要较为先进的特效技术,为了满足观众愈发苛刻的视听需求,国内通常选择与西方优秀特效团队合作,但中西方文化的区隔性和信息传播上的解码误差,极易导致影像技术上出现中西混杂的美学风格,陷入非中非西、不伦不类的尴尬境地。例如,《诛仙》中用了较长的画面来展示鬼王宗四大圣使的残忍歹毒,其中操控恐怖人偶进行攻击的角色所使用的人偶形象和动作设计都与美国经典恐怖片《鬼娃回魂》有较多的相似之处;
在两部《武动乾坤》中,林动所使用的由吞噬祖符修复的武学“奇门印”,施法的手势与日本动漫《火影忍者》中巫术结印的手势极为相似,奇门印的形象也让人不自觉地想到《奇异博士》的视觉画面,另外,在《武动乾坤之涅槃神石》中雷劈的身法走位也与美国超级英雄中闪电侠和快银的超级速度设定如出一辙;
除了玄幻仙侠题材,《盗墓笔记》中结尾部分对蛇母怪异长生秘术的设计同样也能找到欧美电影的影子。
其二,意义效果产生于不同意符之间的相互关系[13],影像画面需要形成有意义的符号序列才能实现技术奇观和语义表征的平衡对话,对画面美感和身体美学的一味迎合,将会导致技术和叙事的断层,出现或许梦幻奇特但却脱离情节主题的影像奇观。如《诛仙》开场时张小凡的梦中画面,姑且不提特效质感的缺失,那粉红气泡氤氲的画风与之后出现的片名风格并不统一,看起来不像是在看故事,更像是粉丝经济下资本和观众的合谋,是为流量明星的粉丝们准备的福利,对主题立意和情节发展并无推进作用。
处于消费文化旋涡中的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作为网生代文学作品积极转向的典型代表,承载着一个时代的历史符号和文化烙印。在混乱杂糅的社会语境中,此类电影以视觉技术的奇观化反观前现代通俗的信仰意识和权力欲望,从而产生一种错位的、跨越式的独特审美体验。电影的商业化要与艺术化相适配,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要在题材上深挖现实主义、内容上根植东方文化、技术上凸显在场体验以实现美学突围。
(一)现实主义美学:丰富题材,多点开花
剧本作为一剧之本,题材的创新性和多元化是影响影片质量的重要因素。通常来说,题材创新包含两方面:
其一是主题的创新。纵观国内现存的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不论是票房口碑相对较好的《寻龙诀》还是二者双崩的《诛仙》,以及《鬼吹灯》系列,都是对玄幻仙侠和盗墓探险的商业改编,其中尤以《鬼吹灯》系列改编电影最多,2015—2021年间共计出品17部,但豆瓣评分多在5分以下,总体一星占比超40%。由此可见观众对此类盗墓题材作品满意度并不高,主题、特效和叙事逻辑上的同质化致使观众出现审美疲劳。创作者应敏锐捕捉此市场现象,不应只关注盗墓、仙侠等架空历史的题材,此类爽文很容易使读者情绪激荡产生颅内高潮,但影视化后效果泛泛,“扑街”的作品不在少数。在现实主义回溯的当下,可以着眼于都市异能、末世战争等相对现实的主题,丰富题材多点开花,在观照现实中更易引起观众的视听共情。
其二是深度的创新。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因多为脱离现实、充满想象力的虚构世界,对本土文化和社会问题的反思不足,呈现出普遍的主题深度浅显化问题,因此要强化故事对普适哲理和主流价值观的挖掘,引导观众进行更深层次的理性思考。在这方面,《寻龙诀》有着拓荒之作般的里程碑意义。“彼岸花”作为贯穿整部影片的主线线索,原型取材自《佛经》,花语是“悲伤的回忆”,与影片中最直接的连接生死的意象相关联,同时承载着胡八一对丁思甜的想念和忠贞的爱情,而打破彼岸花的镜像也象征着打破虚幻、重归现实的深刻内涵,传达自我救赎的主题意义,具有一定的思想深度。
(二)文化美学:东方文化的精神表达
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是艺术创作取之不尽的灵感源泉,根植于民族传统的道教文化和儒家学说在长期竞争又融合的过程中,形成了极具东方特色的文化美学,将东方文化美学融入电影创作进行审美价值的精神表达是当下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新的发展态势。这种融合并非是对神话框架、鬼怪意象和服装风格等传统元素的简单借用,褪去华丽的感官幻境,留下的只不过是无味无趣的空洞娱乐,而是要在深入了解民族文化精神内涵的基础上,以其精华为底色和血肉进行深层次意义表征的电影创作,实现此类电影艺术性和商业性的价值同构。
道教作为中国本土的宗教文化,其丰厚的哲学理念为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提供了多样的表现形式。道教讲求“心通玄机”,在吸收了阴阳五行和八卦易学等哲学思想后,形成了以修仙思想为核心的完整谱系,即道教认为凡人通过功法秘籍的修炼,可以成为掌控强大力量的神仙。《诛仙》和《武动乾坤》都是在汲取道教修仙理论的心理基础上建构起世界运行的时空法则,张小凡和林动草根逆袭的过程就是践行修仙理论的过程;
《盗墓笔记》和《鬼吹灯》系列中对阴阳五行、风水玄说的运用也属于道教文化的衍生。但这些作品只是将道教文化作为逻辑自洽的基础和手段,一味强调观众对权力欲望的过度追求,仍停留在修身养性中“修身”的阶段,极少涉及到对天人合一、精神造诣等深层次内容的哲学反思,道教文化浮于影像表面,成为东方文化空洞的符码展示。
儒家文化具有积极的入世精神,崇尚对“信”和“义”的坚守相助[14]。集中表现为对正邪善恶的普适价值以及侠义文化等人本主义思想的精神重塑,而现存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对于正邪善恶观念的运用过于扁平化,《诛仙》《武动乾坤》《寻龙诀》《盗墓笔记》等典型代表中的主要人物非正即邪、非善即恶,人物形象塑造陷入非黑即白的二元对立窠臼中,不符合现代人心境中复杂多面的真实状况;
侠义文化是流淌在中国人血脉里的集体无意识情结,英雄豪杰舍生取义的大义担当最能唤醒青春热血的情感共鸣,《诛仙》和《武动乾坤》的仙侠题材与侠义文化最为相似,但在这两部作品中却几乎找不到这种“物不平则鸣”的侠客魅力,仅仅局限于对自我成长的浅显表述,反倒是《寻龙诀》和《盗墓笔记》在影片最后透露出一丝“救万民于水火”的霸气凛然。儒家学说海纳百川,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需在深研细磨中探索紧密融合的更优策略。
(三)技术美学:视觉奇观的本土化
自2017年起,业界和学界都提出了“电影工业美学”的理念,认为技术要和想象力结合运用到极致,以呼应电影市场工业化、技术化和奇观化的创作实践。[15]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对技术在场的要求毋庸置疑,文本中天马行空的想象需要技术在场的支持才能实现,但创作者们应时刻谨记视觉技术只是电影创作的辅助手段,要立足蓝本,契合故事主线的发展,实现视觉奇观的本土化,从而重塑充满东方色彩的奇幻世界。
首先,特效技术需要升级。能否实现观众对影片的视听共情是影响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成败的基础,暂且不论视觉奇观与民族文化以及叙事的适应性,倘若技术质感缺失,将会限制观众的代入感。例如,《诛仙》开篇的粉红梦境、张小凡在大竹峰展示厨艺的五毛特效以及众人偷看陆雪琪练剑时所用绸缎的粗糙质感,都被无数观众所诟病,即使有肖战这样的流量明星强势加盟,也改变不了豆瓣评分一星占比高达40.2%的口碑崩塌。
其次,特效技术需要创新。与剧本题材一样,特效技术也要根据时代审美和影片主题进行及时有效的更新换代,观众作为挑剔的“视觉动物”,早已对千篇一律的造型元素产生审美疲劳。例如《盗墓笔记》和《鬼吹灯》中对尸蟞和鬼怪大同小异的形象设计,以及《诛仙》中青云门的山清水秀、仙气飘飘,和鬼王宗的阴暗血腥形成鲜明对比,这样的特效设定虽符合一定的创作规律,但同质化严重,缺少创新性,可以考虑融入其他元素,打破既定的特效框架。
最后,特效技术需要实现本土化。“技术是艺术演进的催化剂,但技术本身不能抚慰人的心灵,艺术中的美和诗意才能拯救人的灵魂。”[16]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要从视觉奇观带来的浅层的、短暂的快感向深层的、持续的神畅感进阶,扩大艺术感召力,更好地映射电影作品对现实社会和人性的哲学思考,实现巴里·迪勒提出的“高概念”影视编创策略。
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以奇崛的想象力为核心、以崇尚自由和热血为风格,为网生代观众营造了一个脱离现实的后现代文化场域。逾十年的类型探索呈现出一种“群魔乱舞”的发展态势,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想象力消费的时代需求,虽暴露出非理性的欲望书写、浅显化的主题表达以及技术和叙事失衡的审美症候,但总的来说,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有着良好的发展空间,应扎根民族,深耕本土,探索出适合东方文化语境的美学特质,逐步建构起完善的语义表征系统和成熟的类型化生产模式,是网络奇幻文学改编电影升级进阶的发展向度。
注释:
[1] [奥地利]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论美文选》,张唤民、陈伟奇译,知识出版社1987年版,第30页。
[2] 宋晨:《IP改编玄幻剧的叙事研究》,辽宁师范大学,2017年。
[3] [8] 陈林侠:《东亚魔幻电影的传统文化与现代消费——以中国、日本、韩国为核心》,《中州学刊》,2008年,第1期。
[4] 周宇芳菲:《网络小说电视剧改编研究》,黑龙江大学,2017年。
[5] 陶东风:《消费文化中的身体》,《贵州社会科学》,2007年,第11期。
[6] 刘乃歌:《面朝“她”时代:影视艺术中的“女性向”现象与文化透析》,《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8年,第12期。
[7] 李显杰:《电影修辞学:镜像与话语》,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年版,第13页。
[9] 欧阳友权:《网络文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03页。
[10] 季中扬:《论“快感文化”思想及其当代意义》,《求索》,2008年,第7期。
[11] 刘雅静:《新世纪华语魔幻题材影视剧研究》,吉林大学,2019年。
[12] 段鑫宇:《21世纪以来中国魔幻电影的美学风格研究》,曲阜师范大学,2017年。
[13] 张璐璐,唐睿:《当代中国魔幻电影的数字技术美学反思》,《电影文学》,2019年,第21期。
[14] 朱斌,胡凡刚:《玄幻题材电视剧〈青云志〉的价值意蕴与艺术表达》,《电视研究》,2018年,第1期。
[15] 覃晓玲:《中国魔幻电影的东方美学精神表达》,《电影评介》,2021年,第4期。
[16] 史晓燕,刘璞:《视听语言》,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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